10.
卢瀚文今天特别开心。
他吃完晚饭之后主动帮忙倒垃圾,还拿着扫把拖把将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。要不是叶修拦着,他还想拿抹布把桌子和窗户都擦一遍。
“……你这表达兴奋的方式挺独特。”叶修说,“以后屋子脏了我就哄你开心好了。”
“你亲我一下!”卢瀚文眨着亮闪闪的眼睛,“你亲我一下!我什么都做!”
叶修弯起嘴角,俯身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:“那现在去睡觉好不好?”
“好!”卢瀚文欢呼着,活蹦乱跳地冲进了卧室。
叶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迈步跟了过去。
卧室的门没关,叶修站在门口,看到卢瀚文已经裹着被子躺在床上,闭着眼像是睡着了。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,少年没有动静,脸颊依然红扑扑的,但呼吸平稳,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。
他今天打了球赛本来就消耗过大,在家里又干了一堆活,兴奋了这么半天,累到沾枕即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
叶修坐在床沿上,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,忽然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。
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未成年交往。
14岁的少年,未来还有太多的不确定,这些不确定给一份感情带来的只有未知和不安定。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,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口中的喜欢能维持多久?他们之间同性、师生、年龄差几重违背世俗伦理的关系,足以给他们这份恋情打上蔑伦悖理的烙印。
但是这些都不重要。
叶修说会把卢瀚文当做一个追求者来看待,他也确实这么做了,并且对这个全心全意热情又可爱的追求者产生了好感。
他走过二十八年跌宕起伏的人生。最光辉的时候他藏在幕后,连签名售书会也没有开过。最低谷的时候他一朝少年意气,差点露宿街头。漂泊不定惯了,未知也不会给他带来一星半点的不安。所以他能坦然地接受卢瀚文的追求,能向他主动提出交往。
但是,卢瀚文不是叶修。
不管将来会遭遇什么,叶修从来没有畏惧过。但他仍然会为别人而担忧,担心青春年少的冲动会不会变成误入歧途的懊悔,甜蜜的相处会不会拽住他向前奔跑的脚步。
这或许是一份恋情中,年长者所必须要承担的压力和责任。因为不懂事的人是没有错的。
叶修轻轻地拂过卢瀚文额前的碎发,发丝拨到边上,露出少年光洁的额头。他俯下身,在沉睡的人的额上落下一吻。
你会后悔吗?
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不会让你后悔。
第二天卢瀚文被叶修从床上叫醒,迷迷糊糊地起床时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叶修你昨晚没和我一起睡吗?”
“是啊。”叶修边往外走边说。
“为什么?”卢瀚文跳下床,跑到叶修后头,“我们交往了!”
“但是没结婚。”叶修头也不回。
“本来就不能结婚!”卢瀚文扯住他的衣角。
“你还没成年。”叶修转过身,把他推进洗手间,“快点,再不洗漱你要迟到了。”
卢瀚文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刷牙洗脸。但是等他从洗手间出来,又已经恢复了活蹦乱跳的雀跃。
他和叶修从昨天开始交往了!
一想到就开心得要飞起来了!
或许是最近让他开心的事太多了,所以生活觉得需要给卢瀚文调剂一下。
卢瀚文性格活泼开朗又热情外向,所以人缘向来是很好的。至少在初一他和他的好朋友闹翻之前,一直都是这样。
卢瀚文哼着歌走进教室,一进门就感觉到无数双视线明着暗着扎到自己身上。他停了停脚步,环顾众人,与他对上视线的同学都飞快地把目光收了回去。
卢瀚文走到自己座位边上,明白了怎么回事。
他的桌子和椅子,到处被人用黑色马克笔乱七八糟地写满了骂人的话,抽屉里的书和卷子被撕碎了洒在地上。他的同桌战战兢兢地看了他一眼,连声说:“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,我不知道是谁干的。”
因为早上的心情还不错,卢瀚文对他的同桌笑了一下,然后单手抄起自己的椅子往外走。椅子的两支铁质长脚拖在地板上,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这样的噪音下,假装在认真早读的同学也伪装不下去了,索性明目张胆地看向卢瀚文,看着他拖着椅子穿过大半个教室,对着一个女生说:“你起来。”
女生惊慌失措地跳开了,卢瀚文一脚踹在她座位后头那人的桌子上。
课桌“哐当”一声巨响砸在地上,桌面和抽屉里的课本和卷子噼里啪啦纷纷落下。卢瀚文举起手里的椅子,重重地砸到倒地的课桌上。
能在三分线外投进球,臂力是不会弱的。即使前一天过度的使用会使双臂肌肉酸痛,但怒火可以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。
木桌与铁质桌脚的连接处被重击砸开,半截桌子歪倒在地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卢瀚文松开手,把椅子留在一片狼藉中,转头看着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男同学,语气冰冷地说:“下次,我会直接把椅子砸在你身上。”
“妈的你有病吗?!”男生跳了起来,“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!”
“没有。”卢瀚文笑了一下,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,“但是我乐意。”
叶修被叫到卢瀚文班主任的办公室时,还有些莫名其妙。
这会儿已经是放学时间了,叶修本来在等卢瀚文训练完来找他,没想到等到的是卢瀚文班主任的传讯。
来叫他的人是卢瀚文的同班同学,问他发生了什么事,学生支支吾吾地不肯说,只让他快些过去。叶修想了想,这多半是“放学让你家长来一趟”的情节,只是想不出卢瀚文这乖巧可爱的孩子能惹出什么事。
到了办公室,叶修一眼就看到卢瀚文和另一个男同学并排站在走道上,顶着班主任的瞪视。叶修走过去,跟老师打了声招呼,问道:“怎么回事?发生什么事了?”
班主任抬手一指门口,对两个学生说:“你们两个,到走廊站着去。”
卢瀚文走在前头,经过叶修身边时抬眼看了他一下,眼里闪着光,整张脸都写满了委屈巴巴。
叶修忍住想摸摸他脑袋安慰他的冲动,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,回头就撞上另一个学生的目光。
这个学生表情十分复杂,皱着眉看着叶修,像是有很多话想对叶修说。但是班主任在他身后盯着他,他只好闭着嘴低下头,飞快地离开了。
“怎么回事?”叶修走到班主任面前,又问了一遍。
班主任指了下对面的空座:“叶老师你先坐。”
叶修把椅子搬过来,刚坐下就听到班主任一声沉重的叹气:“唉——”
叶修一个激灵,总觉得班主任下一句话就是“节哀顺变”。
“瀚文把同学的桌子砸坏了。”班主任说。
“为什么?”叶修皱起眉,“瀚文的脾气挺好的,我从没见过他发火。”
“他的桌子被人乱涂乱画,课本和卷子也被撕了。”班主任解释,“他认为是陈祸干的,但是没有证据,陈祸也否认了。”
“他们俩关系不好吗?”叶修下意识瞥了一眼门外,正看见卢瀚文偷偷扒着门框,露出小半张脸往里看。和叶修对上视线他立刻笑了起来。
“是不好。”班主任又叹了口气,“他们初一的时候关系挺好的,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闹翻了。”
“你觉得是那个学生……陈祸干的吗?”叶修问。
这种问题,如果是卢瀚文真的家长来问,班主任肯定会以没有证据支吾过去。但是叶修是她的同事,老师与老师之间,说点私底下的话也没有太大问题。
“虽然没有证据,但我想多半是。”班主任说,“我私下和陈祸谈过,他明显非常讨厌卢瀚文。卢瀚文以前在班里的人缘是很好的,陈祸跟他闹翻以后拉着全班同学疏远他……但是他们相安无事很长一段时间了,我不太清楚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,他们两个人都不肯说。”
叶修点了点头: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,我会和卢瀚文好好谈谈的。”
班主任又沉沉地叹了口气:“这回还好是你来管,要是卢瀚文的父母,估计又是随他去的意思,一点也不负责任。”
叶修笑了笑,没对卢瀚文爸妈的教育方式做什么评价,起身道:“班主任辛苦了,那我先带瀚文回去了。”